农历七月初五。三爷是今天村里起得最早的一个人。他要趁早上天凉去犁休闲的麦田。开开头门,西邻孙老二的门还关着。孙家的门前是个浅浅的芋子壕,芋子的下半节叶子已经落了不少,显得有些稀稀拉拉。芋子壕西边是自家的土壕,也不深,一大片黄花菜的叶子被踩踏得乱糟糟地伏在地上,壕里的十来棵杂树叶子绿油油的,土壕西边是别人家长势很好的芝麻,三爷要犁的地就在土壕的南边。他回去又喊叫两个姑姑,一个十三岁,一个十岁,叫她俩提上担笼,去东南的地里捋棉花。

捋棉花就要趁早上有潮气捋,中午晒干了棉叶容易粘在棉桃上,剥时麻烦得很。两个姑姑还没睡够,在三爷的吆喝声中,慢腾腾地起来,跟在三爷后面,极不情愿地提笼上地了。今早晨上地早的还有一个人,就是宽娃他妈。宽娃妈早起到西南上一畛地去摘绿豆,绿豆荚干了容易炸开,豆粒落地,也要趁潮采摘。

她提着笼,她家的花狗跟着主人,一会儿跑前,一会儿跑后,在身旁撒欢、撒娇。宽娃妈在地里放下笼,弯腰摘豆荚。摘满一把放到笼里,再摘满一把又放入笼里,弯一下腰又直一下腰。花狗远远地卧在路上。绿豆地的西边是一片高梁地。宽娃妈做梦也不会想到,一个巨大的危险正潜伏在这片高梁地里。一只金钱豹就卧在那里,两眼放着利箭一样的凶光盯着她。

豹子是一种大型食肉动物,体长一米到一米五,体重五十到一百公斤,视、听、嗅觉都很发达,头小尾长,四肢短健,毛色杏黄,满布黑色环斑,颇似古代的铜钱,所以人称“金钱豹”。豹子是动物世界仅次于狮、虎的第三号杀手,力大无比,它可以把比自身体重的猎物带到六米多高的树上去,奔跑的时速可达九十公里。豹子牲情机敏,智力超常,隐藏牲强。

但它一般不会主动伤人,与人相遇时,也大多是与人两相对峙,数分钟后,只要人不乱动、乱跑或高声喊叫,豹子就会自动回避,走入密林之中。豹子看见高粱地外面有人又弯腰又直身,感到自己的安全受到了威胁,立刻进行袭击,悄无声息地窜了出来,一口咬住了宽娃妈的脖子。花狗看到主人受到攻击,猛地扑上去在豹子屁股上咬了一口。豹子用力一抡,把宽娃妈甩到了一边,就去扑花狗。

花狗由西南地里往村里逃去,豹子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宽娃妈一动不动,然后才去追花狗。宽娃妈捂着伤、忍着疼,声嘶力竭地喊着“狼!”她还不知道这是一只豹子。三爷吆着牛走在地中间,忽然听见西南上畛地有人喊“狼!”急忙停下犁,往东南的棉花地跑,他担心两个年小的姑姑。他看见了那只从西南窜来的动物,再仔细一看,不是狼,是豹子!狼跑起来是一颠一颠的,而豹子跑起来是一纵一纵的。豹子正向北边跑,三爷也返身往牛跟前跑。他想把牛当作屏障,跑不掉了,起码可以和豹子周旋。

三爷跑到离牛还有十几丈远时,豹子已经到了他跟前,咋办?跑是跑不离咧,再跑只能被豹子吃了。狭路相逢勇者胜,不是你死、就是我亡,拼了!这一连串的想法,在脑海里其实只是一瞬间。这时豹子后腿离地,前爪伸出,腾空扑了过来。三爷自小好玩善斗,跳跃闪挪,动作极其麻利。说时迟,那时快,三爷侧身闪开,大吼一声“嗨!”抡起手里的短鞭子,用尽平生力气照豹子的腰上打去,“喀”地一声,鞭杆成了两截。三爷一拧身,从后面抱住豹子的腰,用力一压,把它压在了地上。

三爷骑在豹子身上,想要抓住豹子的两耳,让它起不来,可豹子的耳朵很小,没法抓紧。只得去抓它脖项上的皮,豹子的毛非常光滑,皮又很紧,也不好抓。三爷硬是抓住豹子的脖子用尽往下摁,然后抽出右手握拳砸向豹子的眼,心想砸瞎它的眼,它看不见,就好制服了。一拳砸在了豹子眼边,抬手时被豹子扭头咬了一口,再砸时又被咬了许多牙印。豹子一用力,把三爷从背上摔了下来,三爷不等豹子立起一翻身又压住了它。三爷的两手紧紧拤住豹子的脖子,翻过来,又翻过去。

豹子想起身可被三爷压在地上爬不起来,三爷想打死豹子也难以奏效,就这样胶着纠缠到快吃早饭时。三爷穿的夹袄已经成了一缕一缕的破布条,上面满是血迹。宽娃妈捂着伤口,拐了个大弯带上两个姑姑跑回到村里,说三爷和“狼”在地里绾蛋蛋呢。当时村子只有十多家人,大家都跑来帮忙,手里拿着锄头、铁锨等农具,形成一个包围圈,逼近豹子。这时搏斗的双方都已精疲力竭。

三爷的腰带掉了,他赶紧地弯腰拾起来又衿上,豹子瞪眼看看三爷,动也没动。三爷看到来了这么多乡党助战,围住了豹子,始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,一下子松了劲。他站起来,豹子连看都不看,仍然卧着没动。三爷这才感到浑身无力,咬紧牙转身往回走。有两个人想去扶他,他没让扶,走到西邻孙老二门前的芋子壕边,倒在了地上。他觉得嗓子眼里有一股烟要冒出来,很想喝水可说不出话,等了个手势,用手指指口,众人明白过来,赶快烧些开水,三爷喝了躺下休息。

一群人围着豹子,形成一个大圈,没人敢动手。豹子看着周围的人,张口喘气,一动不动,停了一会儿,钻进了西边的芝麻地。一会儿又由芝麻地向西钻进了高粱地,远远地能看见豹子卧在里面。村里的老党在陕北见过人打豹子,众人都在听他介绍咋样运用长矛歼豹,都静静地听着,只有老党一人挥舞着双臂作示范动作。没注意豹子又猛地窜出,咬住了老党的胳膊,把他甩倒在地上,立马又跑进高粱地。等众人反应过来,围到高粱地边,豹子又窜出来,向东越过土壕,钻进了孙老二家门前的芋子壕。

有两个会打快枪的人去土洞村保里借了两杆快枪,连发十几弹,打死了豹子。剥了皮,卖了肉,买药给三个受伤的人一一三爷、宽娃妈和老党治伤,钱就这样花完了。邢宪鹏,陕西省礼泉县西张堡兴隆人。农民,教过书,爱好文学创作,先后在市级以上报刊及《城市头条》等网络平台发表散文、诗歌多篇,礼泉县作协会员。